隐秘的痛苦

玛丽·霍特（化名）说自己曾在工作中赢得了“出众、有创造力和善与人交往”的评价，这样的评价对她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客户经理的职业生涯很有帮助。她工作效率高，也受同事和高管的喜爱。

然而同事们对她隐秘的痛苦却毫不知情。“我的情绪时而高涨时而低落。在去见朋友的路上，我可能一开始还兴高采烈地走着，但走过两个路口就陷入"我应该自杀"的感觉中无法自拔。”

在情绪兴奋时，她会感觉自己“触碰到了上帝之手”，甚至开始计划去好莱坞发展。她用药（尤其是安定）管理这种躁狂周期。在低潮期，她努力通过与自己谈判来度过每一天：“我要是能挺到散会，就散会后再自杀。”

世界卫生组织指出，全世界有四分之一人口在一生中的某个阶段，会受到精神障碍、神经障碍困扰。去年世卫组织的一份关于精神卫生的报告称，“绝大多数受精神卫生问题困扰的人希望能就业，但耻辱、歧视和专业经验的缺乏使他们无法如愿以偿”。

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寻找工作时受歧视的比例很高，在收入水平各异的不同国家都一致如此。根据世卫组织对27个国家732位精神分裂症确诊患者所做的调查，70%的受访者处于失业状态，几乎半数在找工作或保住工作时遭遇了歧视。

多份研究显示，雇主不愿聘用有精神卫生问题的员工。向老板透露自己有精神卫生问题的员工当中，有五分之一被解雇或被迫辞职。向雇主透露自己的精神疾病病情，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。英国精神卫生慈善组织Mind的政策和推广活动负责人维基·纳什指出：“想得到英国《残疾歧视法》的帮助，首先要向雇主透露病情。然而员工会害怕那样连面试的机会也得不到。”

被误解的精神病

直到霍特因某种抗抑郁药而达到“精神病状态”，她的病情才得到确诊：双相II型情感障碍，抑郁情绪占主导地位，某些时间段会出现轻躁症状。警察在她家门外发现她时，她“衣不遮体，手握厨刀”。

开始接受药物治疗，并学会如何处理自己的病情之后，霍特回到了工作岗位。她情绪稳定，所以觉得没必要告诉雇主。事实上，她感觉吐露病情会损害自己的名誉。她说，毕竟自己是一名出色的员工。

然而在为一个大客户辛劳工作、经常长时间加班长达两年后，她开始感到压力太大，并向老板透露她在工作重压下的辛苦挣扎。第二天她被叫去与老板会面，老板已经发现了她的精神疾病。“他说我对客户和同事构成风险，（我可以选择）离职或者被炒。”

霍特接受经济补偿，离开了公司。但她对自己受到的对待十分愤怒。“如果我有乳腺癌，结局就不会像这样。”她说，“精神分裂症和双相情感障碍受到了极大的误解，人们害怕你会在工作中突然发狂伤害别人，可实际上你更可能伤害自己。我有没有对客户尽职尽责？绝对的。炒掉我是为什么？你会炒掉一个癌症患者吗？”

英国双相情感障碍组织MDF执行总裁苏珊·哈德森指出，雇主对精神疾病患者存在误解，尤其是误以为这些人会更频繁地休病假，但实际上事实可能相反：雇员更关心如何证明自己能把工作做得和其他员工一样好。

“职业生涯中的人生大事，比如亲人亡故、儿女患病，可能会成为引发更严重问题的催化剂。”前伦敦金融城的金融家、精神卫生慈善组织Stand to Reason的创办者乔纳森·内斯说，“我们不能否认精神疾病会对工作场所产生影响。”然而工作也是从抑郁状态得到恢复的重要一环。比如，“工作能给予你一份社会生活的意义。”精神疾病的负面声誉是内斯创建Stand to Reason的原因之一，该组织旨在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。内斯自己也患有双相情感障碍。

“老板，您得理解”

英国培生集团前董事长史蒂文森勋爵曾公开表示，他抑郁症发作时就像坠入“人间地狱”，他认为企业应当创造一种允许谈论情绪的人性文化。

28岁的克洛艾·威廉姆斯在遭遇交通事故后患上了抑郁症。她说，自己和老板在一家慈善机构进行的非正式交谈，让她得以应对自己的疾病。“我的老板很棒，她鼓动我每周与她会面，讨论我（在工作中应对自己的病情）取得的进展，而且为了让我能接受心理咨询，还允许我按灵活的时间表工作。”

这并不意味着雇主必须成为心理顾问，不过纳什坚定地认为，雇主要能观察员工，及早发现症状。“如果是初级员工，坦言这些心理感受会十分困难，特别是在这个人员冗余的时代。”

本文来自英国《金融时报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