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嗅觉障碍
嗅觉障碍是指在气味感受、传导及信息分析整合过程中,嗅觉通路各环节发生器质性和(或)功能性病变,导致的气味感知异常。具体到生活中,可能表现为闻不到饭菜香、花香,影响生活质量。现代医学多以糖皮质激素作为主要治疗手段,但长期使用可能带来诸多不良反应。
嗅觉障碍可归属于中医学“鼻齆”“鼻聋”范畴,目前中医药治疗本病的文献报道并不多,且尚未形成统一认识。熊大经教授认为嗅觉是心神“任物”的一种体现,并基于玄府布散神机的基本功能,提出了“玄府郁闭,心神不达”的嗅觉障碍病机观,临床上从玄府论治嗅觉障碍取得了较好疗效。
#1
嗅觉是心神“任物”的表现
《荀子·天论》云:“耳目鼻口形能,各有接而不相能也,夫是之谓天官。心居中虚以治五官,夫是之谓天君”。虽然五官所触为感知产生的先导,但正所谓“所以任物者谓之心”“心主嗅,故令鼻知香臭”,因此从本质上来看,嗅觉之类的感知活动还是心神“任物”的一种具现。
#2
玄府通利
是心神“任物”的必要条件
嗅觉活动的完成主要得益于心神在鼻窍的敷布,而玄府作为神机转运的门户与枢纽则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玄府具有开通为顺、闭阖为逆的生理特征,以及流通气液、渗灌气血、运转神机的生理功能。关于玄府如何运转神机,《黄帝素问宣明论方·积聚总论》曰:“谓人形精神,与营卫血气津液,出入流通”,不仅指出了神机的正常活动需要气血津液等物质基础予之濡养,为之所依附,更是明确了神机随气血津液之道,即玄府而升降出入的活动方式。
心神在鼻窍的敷布亦是同理,玄府可谓是心神为鼻窍“任物”的微观形态学结构。
#3
“玄府郁闭,心神不达”
的嗅觉障碍病机观
《素问·六微旨大论篇》言:“出入废,则神机化灭,升降息,则气立孤危。”就“鼻闻香臭”而言,一旦玄府郁闭,就会导致气血津液的流通障碍,进而使得心神的运转失于物质基础的支撑,不能顺利敷布鼻窍,为鼻窍“任物”,最终致使嗅觉障碍的发生。
虽历代亦有医家就肺、脾等其他脏腑对嗅觉障碍的发生原理进行论述,但这与“玄府郁闭,心神不达”的基本病机之间并不矛盾。李杲在《脾胃论·五脏之气交变论》中强调,“鼻乃肺之窍,体也;其闻香臭者,用也。心主五臭,舍于鼻……故知臭为心之所用,而闻香臭也”,认为虽然鼻窍这一接触气味的形质结构为肺所主,但嗅香的功用还是以心为根本。脾亦是同理,脾虚既可致使玄府失于荣养,开阖不利,又可蕴生痰湿等病理产物阻碍玄府通利,妨害心神敷布鼻窍。
虽然嗅觉障碍的病因病机看似错综复杂,然不论诸脏虚损,抑或诸性邪气,最终往往会归于玄府的郁闭,进而妨碍心神布散,致使嗅觉障碍的产生。玄府郁闭可谓是嗅觉障碍的核心病机。
#4
从玄府论治嗅觉障碍
基于“玄府郁闭,心神不达”的基本病机,提出从玄府论治嗅觉障碍的基本思路,认为通利玄府,可以流通气液、渗灌气血,从而恢复心神在鼻窍的敷布,为之“任物”,助其嗅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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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热宣郁,开玄达神
“阳热怫郁”之说包含了“热”和“郁”两层内涵,其中“热”指热邪为患,“郁”指玄府郁闭。阳热之邪的熏灼,往往可能导致玄府开阖不利。阳热怫郁,玄府不通,心神为热邪所遏,则神机布散无常,最终致使嗅香不利。临床上热郁玄府之证可表现为嗅觉障碍,鼻塞、流黄涕或鼻涕倒流、或伴利氏区黏膜充血,鼻衄,心烦,口干口苦,舌红苔黄,脉数。
针对热郁玄府之嗅觉障碍,常用经验方吉雷开窍汤进行治疗。方由黄芩15 g、栀子15 g、北柴胡10 g、苍耳子10 g、辛夷10 g、薄荷10 g、白芷15 g、细辛3 g、川芎10 g、黄芪30 g、桔梗20 g、茯苓20 g组成。其中黄芩为君,栀子为臣,两药苦寒,可直折胸中玄府火热。柴胡、白芷、苍耳子、辛夷、薄荷、细辛、川芎、黄芪、茯苓共为佐药,大量风药的配伍,既可直接通玄,又能清宣壅遏心神的热邪以间接通玄,共同恢复心神的运转;黄芪、茯苓既可鼓动人体正气,为宣散火邪提供气的推动力,又可使诸药驱邪无伤正之虞。桔梗为使药,可辅助诸药自下而上,贯通心神,布散鼻窍之玄府。
将“热者寒之”和“火郁发之”两大治法有机结合,通过清宣郁热,通利玄府,可有效应对“阳热怫郁”之态,恢复心神在鼻窍的敷布,以助嗅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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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阳散寒,开玄达神
素体阳气不足,既会导致阴寒内生,又易招致外寒直中。而寒邪具有收引凝滞的基本特点,往往容易闭阻玄府,从而妨碍气血津液的流通,致使心神失于布散。临床上寒郁玄府之证常可表现为嗅觉障碍,鼻塞、或伴鼻甲肥大、流清涕,畏寒肢冷,精神不振,头痛,小便清长,舌淡红、苔薄白,脉沉细或兼紧象。
针对寒闭玄府之证,常以麻黄附子细辛汤作为基础方进行治疗。麻黄附子细辛汤出自《伤寒论·辨少阴病脉证并治》,主治太少两感之证。因其温散力量较强,故亦将其应用于寒闭玄府之嗅觉障碍的治疗中。三药合用可温通心阳,既寒者热之,又辛宣散邪。若病情日久,阳虚较甚,则合用金匮肾气丸以温复阳气之本,为散寒开玄提供原动力。若表现出咳痰、脉涩、舌暗等症,则说明阳虚已致痰瘀内生,合用阳和汤增强温通血脉、散寒通滞之力,从而开畅玄府,复运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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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气补虚,开玄达神
玄府亦可因虚致郁,玄府正常开阖有赖于气血等物质基础的濡养,其中又尤以气为根本,如《三指禅·体肥脉虚中症论》所言:“气,无形者也,血,有形者也。有形者全赖无形者为之运用,而后鼻得以闻其香臭”。
同时强调三因制宜,如四川盆地独特地理环境,造就了当地人群素体多蕴痰湿的体质,进而加重玄府郁滞,阻碍心神布散。而肾为生气之根,痰湿之本;脾为生气之源,痰湿之源;肺为生气之主,痰湿之储。故玄府虚郁,心神不宁,往往需要健运气机,其中又尤以中焦为重。此证临床常可症见嗅觉障碍,鼻塞、流清涕、或伴鼻甲肥大,倦怠乏力,大便时溏,舌淡边有齿痕、苔白或腻,脉弱或兼濡滑。
针对玄府虚滞,常以五龙颗粒进行施治,此方长于补气,且通补兼施,由党参15 g、黄芪30 g、白术10 g、茯苓20 g、山药30 g、五味子10 g、枸杞子20 g、僵蚕10 g、蝉蜕10 g组成。其中黄芪、党参为君,白术、茯苓、山药、枸杞子为臣,君臣六药从生气之根、生气之源、生气之主出发,共奏补气养血之功,补虚养玄,同时还可从源头切断痰湿的生成。蝉蜕、僵蚕、五味子三药又为使药。其中蝉蜕、僵蚕两味虫药一方面可助诸药通补,另一方面又可直接开玄。五味子则用以酸收止涕。若痰湿尤重,表现出头晕、痰多、舌苔厚腻之候,则配伍枳壳、瓜蒌、石菖蒲以加强理气除湿之力。
#5
典型医案
患者,男,43岁,2021年5月11日初诊。
主诉:嗅觉减退3个月余。
现病史:3个月前患者感冒后(排除新型冠状病毒感染)出现嗅觉障碍,伴鼻塞流涕,当地医院予海盐水行鼻腔冲洗及外用“喷鼻药”(具体不详)治疗后,患者鼻塞流涕明显缓解,但嗅觉障碍改善不明显。之后当地医院又予“泼尼松片”“甲钴胺片”口服治疗,但嗅觉减退依旧未见好转。患者现为求中医治疗,前来就诊,否认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史。
刻下见:嗅觉减退,不闻香臭,轻微鼻塞,偶有鼻涕倒流,略烦躁,纳眠可,二便调。查体:舌淡红、苔微黄,脉弦,鼻中隔基本居中,利氏区黏膜充血,各鼻道可查及少量黏性分泌物。
西医诊断:嗅觉障碍;中医诊断:鼻聋,辨证为热郁玄府,心神不宁。
治法:清热宣郁,开玄达神。予吉雷开窍汤加减,处方:黄芩15 g,栀子15 g,北柴胡10 g,辛夷10 g(包煎),薄荷10 g(后下),白芷15 g,天花粉20 g,川芎10 g,黄芪30 g,桔梗20 g,茯苓20 g,地龙20 g。8剂,每日1剂,水煎取汁450 ml,每次150 ml,分早、中、晚3次口服,嘱其暂停服用治疗该病的其他相关药物,并注意避风寒,忌生冷、肥甘之品。
2021年5月20日二诊:患者诉服药期间嗅觉情况有所改善,偶可闻及刺激性较强的气味,但不稳定,时而反复,已无明显鼻塞,舌淡红、苔薄白,脉弦,利氏区黏膜未见明显充血,各鼻道查及少量黏性分泌物。处方在初诊方基础上减黄芩、栀子用量至5 g,加石菖蒲10 g、枳壳10 g,14剂,煎服法同前。
2021年6月3日三诊:患者诉嗅觉情况持续好转,无鼻塞,舌淡红、苔薄白,脉弦,利氏区黏膜色淡红,各鼻道未查及明显分泌物。在二诊方基础上去黄芩、栀子,加白术20 g,14剂,煎服法同前。
2021年6月17日四诊:患者诉嗅觉恢复正常,舌淡红、苔薄白,续三诊方6剂,用法同前。电话随访至2021年12月24日,患者诉嗅觉障碍未复发,无明显不适。
按语:临床辨治鼻病强调局部辨证与整体辨证的有机结合。该患者全身热象并非特别显著,虽偶有鼻涕倒流但不知性状,故还应结合局部查体综合判断。基于五度辨证”的鼻科局部辨证法,并结合“中血堂即鼻内頞下脆骨空虚处”(《医宗金鉴》),认为鼻中血脉汇聚之所利氏区应属“血度”,为心之外候。通过对该患者鼻腔局部查体发现少量黄涕和利氏区黏膜充血,说明了热郁心神、阻遏玄府病机的存在。故予吉雷开窍汤加减,以清热宣郁,开玄达神,通过清热、疏风、扶正等多种手段开畅玄府,从而复运心神,助其嗅香。二诊时,患者虽偶能闻及刺激性较强的气味,但却不稳定,结合利氏区黏膜未见明显充血,舌苔由薄黄转为薄白,故考虑玄府火势虽衰,但气郁仍在,因而减少黄芩、栀子用量,并配伍石菖蒲、枳壳增强理气开玄之力,以助心神为鼻窍“任物”。三诊时患者病情较前明显好转,且鼻腔内未查及明显分泌物,则考虑热邪基本消去,故去栀子、黄芩,另加白术健运中州,扶助正气。四诊时基本病愈,再予前方巩固疗效。
原文:郭萄, 贾国兵, 谢慧, 杨成军, 李莎. 熊大经从“玄府郁闭,心神不达”论治嗅觉障碍经验[J]. 中医杂志, 2023, 64(2): 124-127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