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方仙道的方术种类,蒙文通先生将其分为导引行气、服食炼养以及房中养生三大流派。他说:“是古之仙道,大别为三,行气、药饵、宝精,三者而已也。”(《晚周仙道分三派考》,《蒙文通文集》第一卷第335页,巴蜀书社1987年版)
行气一词也作食气,它当是中国最古老的一种养生方法。从《山海经》、《吕氏春秋》中所说的“食气民”、“无骨子”、“饮露吸气之民”,到《行气玉佩铭》、《庄子》及《却谷食气》中记载的炼功理法,都证明行气之术在战国、秦汉之际相当流行。
《行气玉佩铭》是现存最早且完整地描述炼气过程的一件出土文物,郭沫若先生认为它是战国初期的作品,于省吾先生认为它是晚周作品。全铬共计四十五个篆文,今译为:“行气,深则蓄,蓄则伸,伸则下,下则定,定则固,固则萌,萌则长,长则复,复则天。天机本在上,地机本在下。顺则生,逆则死。”(译文参见郭沫若《奴隶制社会》、陈邦怀《战国行气铭考释》,后文载于《古文字研究》第七辑。)
这些铬文说明炼气首先要注重蓄气,从其强调“深”、“伸”、“下”的要领来看,这个“气”自然是蓄于丹田。正如东汉荀悦《申鉴·俗嫌篇》中所说:“若夫导引畜气,历藏内视,过则失中,可以治疾。”“邻脐二寸谓之关。关者,所以关藏呼吸之气,以禀授四气也。故长气者以关息,气短者其息稍升,其脉稍促,其神稍越,至于以肩息而气舒;其神稍专,至于以关息而气衍矣。故道者常致气于关,是谓要术。”桓谭《仙赋》亦曰:“积气关元。”气沉丹田,神凝关元,由于不断的蓄积,能量加大,渐渐的丹田之气就会运转,从下而上,通过尾闾、三关,沿背部督脉上升头顶,故曰“固则萌,萌则长,长则复,复则天。”显然,这样一个内炼神气的过程,与后世道教文献中所描绘的气功中的“周天”功景象十分相似。
《庄子·大宗师》曰:“真人之息以踵。”所谓“踵”,是指足底涌泉。以此来理解“天机本在上,地机本在下”,则《玉佩铭》所言这不仅仅是气功“小周天”功夫,而当为内丹“大周天”功夫。其轮廓与过程与汉唐内丹法相近,它应是道教内丹法的雏形。胡孚琛先生也认为,此玉佩当为先秦时的内丹学文物。他说:“历史资料证明,秦汉方仙道已秘传内丹修炼之术,这也可在《太平经》、《想尔注》等道书中找到踪迹。”(胡孚琛、吕锡琛《道家通论》第523页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)
所谓玉佩,无非是古代贵族阶层的一种装饰品。然而在这样一件小小的玉佩上,却提纲挈领、言简意赅地刻上了古代气法的关键要领,犹如后世的一首丹诀,这本身就充分表明气功活动深入王朝,作为一种养生方法,大抵已成为贵族阶层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。并由之而形成了以王乔、赤松为代表的先秦行气派。
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曰:“今夫王乔、赤诵子,吹呕呼吸,吐故内新,遣形去智,抱素返真,以游玄眇,上通云天。”同书《泰族训》说:“王乔、赤松,去尘埃之间,离群特之纷,吸阴阳之和,食天地乏精,呼而出故,吸而入新,蹀虚轻举,乘云游雾,可谓养性矣。”后汉桓潭《仙赋》亦说:“夫王乔、赤松,呼则出故,翕则纳新,夭矫经引,积气关元,精神周洽,鬲塞通流,乘凌虚云,洞达幽明。”(《艺文类聚》卷78引)这些文献中把王乔、赤松列为一派,并指明他们的功法重点在于吐故纳新,积气关元,这恰好证明其与《行气玉佩铭》的渊源关系。
据高诱注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曰:“王乔,蜀武阳人也,为柏人令,得道而仙。赤诵子,上谷人也,病疠,入山导引轻举假上也。”蜀之武阳,在今四川彭山县境。《续汉志》中有武阳县,刘昭注引《益州记》曰:“县有王乔仙处,王乔祠今在县下。”今彭山县境北平山,即王乔炼养成仙处。后张陵创教,于此立北平治。《无上秘要》卷23引《正一气治图》说:“北平治上应室宿,山上有池,纵广二百里,中有芝草神药,昔王子乔得仙之处。”赤松子亦在巴蜀活动,《列仙传》说他“至昆仑山,常止西王母石室中。”今四川松藩有古赤松子观,谓为赤松子修道成仙之处。
此外,《列仙传》中精通气法者尚有邛疏,“周封史也。能行气炼形,煮石髓而服之,谓之石钟乳,至数百岁。”有羌人葛由,周成王时修道绥山,师从者颇众。“绥山在峨眉山西南,高无极也。随之者不复还,皆得仙道。故里谚曰:得绥山一桃,虽不足仙,亦足以豪。”他们均以内练神气而闻名当时,成为先秦方仙行气派的代表。
后来赤松之术经川北流至陕西、中原,故关中地区行气派推重赤松子,至西汉张良犹言“愿从赤松子游”。王乔、彭祖之术则沿长江、汉水流域,传播于荆楚吴越,成为南方丹法系统的先祖。楚国屈原作《楚辞·远游》篇讲内炼丹法,即师承王乔、彭祖之遗教。《远游》曰:“内惟省以端操兮,求正气之所由;漠虚静以恬愉兮,淡无为而自得。闻赤松之清尘矣,愿承风乎遗则,贵真人之休德兮,美往世之登仙。与化去而不见兮,名声着而日延。奇傅说之托辰星矣,羡韩众之得一。”又曰:“春秋忽其不淹兮,奚久留此故居?轩辕不可攀援兮,吾将从王乔而娱戏。餐六气而饮沆瀣兮,餐正阳而含朝霞,保神明之清澄,精气入而粗秽除,顺幽风以从游兮,至南巢而一息。见王子而宿之兮,审一气之和德。曰:道可受兮不可传,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。无滑而魄兮,彼将自然。一气孔神兮,于中夜存;虚以待之兮,无为之先。庶类以成兮,此德之门。”
这是讲仙游还是内炼呢?后世学者议论纷歧。惟明王船山独排众议,确定其系内炼丹法著作。他说:“此篇之旨,融合玄宗。魏伯阳以下诸人之说,皆本于此,迹其所由来,盖王乔之遗教乎!”“所述游仙之说,已尽学玄者之奥,后世魏伯阳、张平叔所隐秘密传以诧妙解者,皆已宣泄无余。”即指明《远游》篇为战国之丹经,而与王乔之仙道实有一脉相传之渊源。此说证以《行气玉佩铭》所言丹法,当属可信。
王沐先生亦撰文阐述《远游》篇的丹法。他说:“冯友兰先生亦评述此篇:黄老之学,到了汉末,终于成为道教。道教所修炼的有内丹和外丹,外丹是长生不老药,内丹是炼精气神的。所谓炼精化气,炼气化神,炼神还虚。内丹的理论基础就是精气说。屈原的著作中的精气说,也可说是为道教的形成提供了思想资料。”(《中国哲学史论》第176页,山西人民出版社年版)
在马王堆汉墓出土医书中,亦有许多关于气法记载。如《十问》中容成公向黄帝讲述了炼气的方法及重要性,他说:吸气之道,要让元气遍达四肢、前后阴及毛发的末端,精气就不会泄漏。精气充溢体内,寒暑之邪气哪能侵入致病呢?呼吸一定要深长持久,清新之气才能留存体内。陈浊之气使人衰老,新清之气使人长寿。善于炼气的人,总是使陈气在夜间散走,让新气在清晨聚集,并且通彻九窍,充实六脏。食气有禁忌,如春避浊阳,夏避“汤风”,秋避霜雾,冬避凌阴,一定要远离这四害,以深息吐纳而求长寿。早晨炼功时,呼出要与天道运行的节律相合,吸入应以肺部充盈为度,再深入下腹,如潜藏在深渊之中,则陈气日尽,新气日盈,形体润泽,神彩焕发,如辉丽的云光。让精气充满全身,所以生命能够久长。白昼呼吸的方法是,呼吸一定要细微绵长,同时耳目要保持灵敏,深藏体内的元气,五脏六腑就不会溃烂腐朽,身体即可免却疾病祸害。傍晚炼功,呼吸应深长徐缓,连自己两耳也听不见,将有助于入寝安睡,使魂魄与身形相安,所以能长寿延年。半夜炼功,当睡醒时保持就寝时的姿势,深细缓绵地呼吸,不要用力,让脏腑全部开启,吸气尽可能深长。要使精神凝聚长存,一定要学会用肌肤、孔隙(即后世所说的胎息)呼吸。炼气为精,必须出死入生,吐故纳新,同时以欢欣之情听牛羊鸣叫,饮牛羊乳汁,补益自己的身体,这就是聚精。
别有以彭祖为首的导引派,亦活跃于社会。关于导引之术,历史甚古,它渊源于上古巫教文化,可能是由原始舞蹈演变而来,并与先民治病的医疗实践活动密切相关。《庄子·刻意》曰:“吹呵呼吸,吐故纳新,熊经鸟申,为寿而己矣。此道引之士,养形之人,彭祖寿考者之所好。”晋李赜注:“导气令和,引体令柔。”唐成玄英疏:“导引神气,以养形魄,延年之道,驻形之术。”可见导引是一种以肢体运动为主,并配合吐纳服气、推拿按摩而进行的一种养生健体、防治疾病的方法。
依史料所载,在春秋战国时代,彭祖似乎已经成为导引气法的创始人。《列仙传》曰:“彭祖者,殷大夫也。姓钱名铿。帝颛顼之孙,陆终氏之中子。历夏至殷末,八百余岁。常食桂芝,导引行气。历阳有彭祖仙室。”《史记·正义》说:“彭祖自尧时举用,历夏、殷,封于大彭。”但至殷末,彭祖氏族遭到打击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记载:“彭祖氏,殷之时尝为侯伯,殷之末世灭彭祖氏。”所谓“八百余岁”,当是指以彭祖为名姓的一个古老氏族先后延续了八百余年。但至殷末,彭祖氏族遭到打击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记载:“彭祖氏,殷之时尝为侯伯,殷之末世灭彭祖氏。”彭祖这个氏族大抵精于养生,他们在帝尧时能得到擢用,据说就是得益于此。《楚辞·天问》曰:“彭铿斟雉,帝何飨?受寿永多,夫何长?”王逸注:“彭铿,彭祖也,好和滋味,善斟雉羹,能事帝尧。”《庄子·刻意》成玄英疏:“(彭祖)善养性,能调鼎,进雉羹于尧,尧封之于彭城,其道可祖,故谓之彭祖。”
那么,彭祖一族在殷末又为何横遭打击呢?依葛洪《神仙传》所言亦因养生之事由:“殷王传彭祖之术,屡欲秘之,乃下令国中,有传祖之道者诛之。又欲害祖以绝之。祖知之乃去,不知所之。”自此以后,彭祖远遁山林,据说亦入巴蜀隐修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曰:“王乔升其北山,彭祖家其彭蒙。”“武阳县郡治,有王乔、彭祖祠。”彭蒙即今四川彭山县双江镇的仙女山,古称彭亡山、彭亡聚、彭亡城。《元和志》卷32曰:“彭亡城亦曰平无城,彭祖家于此而死,故曰彭亡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卷124曰:“《列仙传》云:历阳有彭祖石室。”时至今日,仙女山腰处尚存后世所修的彭祖冢、彭祖祠。可见彭祖一脉似当移居蜀中,从而又将导引、服食、房中等养生之术传播巴蜀,而与原居四川的王乔、赤松的行气派合流。故后世往往将王乔、彭祖并称,合之为行气导引派。
行气导引派以巴蜀为修真圣地,这是因为巴蜀本有悠久的仙道传统。《《蜀王本纪·蜀志》曰:“蜀王之先名蚕丛,后代名曰柏歧,后者名鱼凫。此三代各数百岁,皆神化不死,其民亦颇随王化去。鱼凫田于湔山,得仙。”此蜀王鱼凫,亦曾修仙于彭山。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卷71载:彭山有鱼凫山,“在县东北二里,或曰即鱼涪津也。”可见西蜀炼气修仙之俗甚古,这在彭山地区尤盛。
关于彭祖的导引养生方法,从葛洪《神仙传》中尚可略见其貌:他少好恬静,不恤世务,唯以养生为事。“善于补导之术,服水桂、云母粉、麋角散,常有少容。然性沉重,终不自言有道,亦不作诡惑变化鬼怪之事,窈然无为。”其补导主要有行气导引、房中摄养,“常闭气内息,从旦至中,乃危坐拭目,摩搦身体,舐唇咽唾,服气数十,乃起行言笑。其体中或疲倦不安,便导引闭气,以攻所患,心存其体、头面九窍、五脏四肢至于毛发,皆令具至,觉其气云行体中,故于鼻口中达十指末,寻即体和。”彭祖并不赞成禁欲主义,他说:“夫远思强记伤人,忧喜过哀伤人,喜乐过差、忿怒不解伤人,汲汲所愿伤人,阴阳不顺伤人,有所伤者数种,而独戒于房中,岂不惑哉!”指出男女相需好比是天地相合,因此禁欲是违反自然规律和人性的,有损健康长寿。和谐的性生活能够增加人的精神、活力,“所以神气导养,使人不失其和”。当然,情欲不可纵放,性生活应有节制,并懂得有关的卫生常识,这样就能“避众伤之事,得阴阳之术,则不死之道也。”他还指出长寿的关键在于日常调养,适度莫伤。“夫冬暖夏凉,不失四时之和,所以适身也。美色淑姿幽闲娱乐,不致思欲之惑,所以通神也。车服威仪,知足无求,所以一志也。八音五色,以悦视听,所以导心也。凡此皆以养寿,而不能斟酌之者,反以速祸。”“凡此之类,譬犹水火,用之过当,反为害也。”彭祖养生观的精髓是什么?用他所说的话来总结:“但知房中、闭气,节其私虑,适饮食,则得道也。”以上这些言谈虽无法确证为彭祖所言,但基本概括了先秦方仙道的养生理法,并成为后来道教炼养法的核心内容。
早期方术家以导引术作为医疗强身的摄养手段,这从马王堆出土的帛画《导引图》中也得到了确证。该图长约五十米,其中描绘了四十四个不同年龄、性别的人正在进行导引锻炼。属于战国后期至西汉早期流行的一种导引法式。据可以辩识出的文字标题,参考各图像的特点,除字形不全、意义不明外可分四类:(1)标题的第一字或中间一字,多记有“引”字。此或指导引,或指引体令柔,引聋、引颓、引膝痛、引积、引热中、引温病、引脾痛等,这些当是用于冶疗各种疾病的导引功法。(2)标题有动物形象动态。这类的标题,均直接记以动物形象名称,没有“引”字,也不记病名,似乎表明其有保健强身的普遍作用。如龙登、鹞背、熊经、猿呼、鹤翔等,这些类似于《庄子》所说的“熊经鸟伸”。(3)配合器械的导引,有五图,炼功者使用了盘、棍、球、袋四种器械,以辅助炼功。(4)以呼吸为主的,如仰、呼、爱(猿)摔(谚、呼)等。
方士在进行服气导引时常常要辟谷。辟谷也称断谷、休粮、绝粒,都是指各种不食五谷之术。他们认为,饮食的过度肥厚会给人的身体健康造成损害,称那些“肥肉厚酒”为“烂肠之食”,有损于体内清气的运炼。所谓“食肉者勇敢而捍,食谷者智慧而夭,食气者神明而寿,不食者不死而神。”(《淮南子·地形训》)故在饮食上追求返朴归真,喜食天然植物性食物,或修炼辟谷之术,这样就有可能达到长生久视的理想。秦汉时期这种辟谷术相当流行,并出现了一批著名方士。《史记·封禅书》曰:“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、谷道、却老方见上,上尊之。”《史记·留侯世家》亦谓张良“乃学辟谷,导引轻身。”《仙传拾遗》曰:张良能“炼气绝粒,轻身羽化”。马王堆出土医书中的《却谷食气》即专论辟谷之术,这里略加评价,以见其貌。
篇中主张根据天地四时的自然运行,随月逐日服食天地之六气,来达到辟谷的目的,以求强身健体、延年益寿。所谓“六气”,在此是指方术神仙家所言的“朝霞”、“沦阴”、“沆瀣”、“正阳”、“天玄”、“地黄”等天地清气。《楚辞·远游》曰:“餐六气而饮沆瀣兮,漱正阳而含朝霞。”王逸注:“《陵阳子明经》言,春食朝霞,朝霞者,日始欲出赤黄气也。秋食沦阴,沦阴者,日没以后赤黄气也。冬食沆瀣,沆瀣者,北方夜半气也。夏食正阳,正阳者,南方日中气也。并天玄、地黄之气,是为六气。”《庄子·逍遥游》曰:“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辨,以游无穷者,彼且恶乎待哉!”成玄英疏:“李颐文:平旦朝霞,日午正阳,日入飞泉,夜半沆瀣,并天地二气为六气。”依魏启鹏、胡翔骅考证,《却谷食气》中所说“行暨”即为“沆瀣”,“端阳”即为“正阳”,“输阴”即为“沦阴”,“输阳”即积阳,“积阳为天,输阳之气与沆瀣之气同居于北方冬,其色玄,当即《陵阳子明经》和李颐所说的天玄之气。”“玄光”当为日西黄昏时黄色之气,即“《陵阳子明经》和李颐所说的地黄之气。”(《马王堆汉墓医书校释(二)第7、8页,成都出版社1992年6月版》)
当然,辟谷之士在修炼这类功夫时,并非不吃任何东西,只是不食五谷杂粮而已。他们在服气辟谷的过程中,除了要饮水外,还要有选择地服食一些草木类药物,如术、茯苓、胡麻、黄精、麦门冬、枸杞、甘菊、松脂等,以通利脏腑、益气养生。故《却谷食气》开篇即说:“去谷者食石韦。”石韦,又名石皮、石兰、石剑、金星草、金汤匙、石背柳等。性味苦甘,凉。《神农本草经》将其列为中品草木药,称其“主劳热邪气,五癃闭不通,利小便水道。”《名医别录》曰:“主止烦,下气,通膀胱满,补五劳,安五脏,去恶风,益精气。”据后世道书所言,在辟谷食气之初,都须先服药以去其旧疾积滞。唐司马承祯《服气精义论》曰:“凡欲服气者,宜先疗身疹疾,使脏腑宣通,肢体安和。纵无旧疹,亦须服药去痰饮。”又曰:“凡服气断谷者,一旬之时,精气弱微,颜色萎黄;二旬之时,动作瞑眩,肢节酸疼,大便苦难,小便赤黄,故时下痢,前刚后溏。”《云笈七籤》卷62亦曰:“凡初服气,小便赤黄,亦勿怪。”因此,服食石韦正可以达到排除小便赤黄,安利五脏,便益精气的目的。
由于辟谷的需要,方士们十分注意对各种药物在养生内炼方面的运用与功效探究,从而形成了以服食药物而求长生的服食派。服食亦兴于战国之际,与行气、房中并列为晚周三派仙道。从《列仙传》中所列71名神仙中可知,其中绝大多数皆精于服食之道。如赤松子“服水玉,以教神农。”赤将子舆,“黄帝时人,不食五谷,而吃百草花。”方回,“尧时隐人也,尧聘为闾士。炼食云母。”涓子,“好饵术,接食其精。”师门,“亦能使火,食桃李葩。”务光,“夏时人也。耳长七寸,好琴,服蒲韭根。”仇生,“当殷汤时,为木正。三十余年而更壮,皆知其奇人也,咸共师奉之。常食松脂。”关令尹喜,“周大夫也。善内学,常服精华,隐德修行……后与老子俱游流沙,化明服苣胜实,莫知所终。”邛疏,“周封史也。能行气炼形,煮石髓而服之,谓之石钟乳。”陆通,“云楚狂接舆也。好养生,食橐卢、木实及芜菁子,游诸名山,在蜀峨眉山。”范蠡,“事周师太公望,好服桂饮水。”寇先,“好种荔枝,食其葩实焉。”安期先生,“卖药于东海边,时人皆言千岁翁。”桂父,“常服桂及葵,以龟脑和之,千丸十斤桂。累世见之,今荆州之南尚有桂丸焉。”修羊公,西汉景帝隐居华山,“不食,时取黄精食之。”赤须子,秦穆公时人,“好食松实、天门冬、石脂,齿落更生,发堕再出。”犊子,“少在黑山,采松子、茯苓,饵而服之,且数百年。”鹿皮公,“食芝草,饮神泉。”昌容,“自称殷王子,食蓬根,往来上下见之者二百余年,而颜色如二十许人。”溪父,“居山间,有仙人常止其家,从卖瓜教之,炼瓜子与桂、附子、芷实共藏,而对分食之,二十佘年,能飞走升山入水。”毛女,“自言秦始皇宫人也。秦坏流亡入山避难,遇道士谷春,教食松叶,遂不饥寒,身轻如飞。”文宾,教故妻修道,“令服菊花、地肤、桑上寄生、松子,取以益气,妪亦更壮,复百余年。”商丘子胥,人问其道要,“言但食术、菖蒲根,饮水,不饥不老。”陵明子明,“上黄山采五石脂,沸水而服之。”
他们多服食草木类药物,以外养之法求长生。道教承袭了这一传统,服食仙药风气盛行汉晋时期。葛洪《抱朴子内篇·仙药》专论服食,列有上百种仙药,宣称“椒姜御寒,菖蒲益聪,巨胜延年,威喜辟兵”。并引《神农四经》说,将药物按不同的功效分为三类:“上药令人身安命延,升为天神,遨游上下,役使万灵。”“中药养性,下药除病,能令毒虫不加,猛兽不犯,恶气不行,众妖并辟。”后来李时珍编《本草纲目》几乎全部收录,某中许多药物至今仍补益着人们。
正是辟谷、服食等方术的基础上,发展形成了外丹之术。外丹术肇始于战国时代,其时齐、燕方士倡导其说,他们谓黄海渤海湾一带的海上有神仙居住的仙山琼阁。自齐威、宣王、燕昭王“使人入海求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此三神山者,其传石渤海中,去人不远,患且至,则船风引而去。盖尝有至此,诸仙人及不死之药则在焉。”(《史记·封禅书》)这就是后世人们所说的东方滨海之神仙,科学史家、道教学者多引此作为求仙炼丹的开端。
至秦汉时乃有人造仙丹出现。《列仙传》中即有数人炼丹饵丹,如啸父精炼丹火法,“唯梁母得其作火法”。时人赞曰:“啸父驻形,年衰不迈。梁母遇之历虚启会,丹火翼辉,紫烟成盖,眇企升云,抑绝华泰。”任光,“善饵丹,卖于都市里间……晋人常服其丹也。”主柱,“与道士共上宕山,言此有丹砂可数万斤,宕山长吏知而上山封之,砂流出飞如火,乃听柱取。为邑令章君明,饵砂三年,得神砂飞雪,服之五年,能飞行,遂与柱俱去云。”赤斧,“巴戎人。为碧鸡祠主簿。能作水银炼丹,与硝石服之,三十年反如童子,毛发生皆赤。后数十年上华山,取禹余粮饵,卖之于苍梧湘江间,累世传见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