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刚学《伤寒论》那会儿,最让我头疼的就是“证候鉴别”这四个字。明明书上写着“往来寒热,胸胁苦满”,可到了临床,病人一会儿说头痛,一会儿说口干,完全分不清该用柴胡剂还是桂枝汤。直到翻开陈雁黎的《跟师胡希恕辨析五十证》,那些困扰我许久的迷雾,竟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拨开了——原来胡希恕先生说的“以论释论”,真能让人在《伤寒论》的迷宫里找到出口。
“证候”即症状
陈雁黎说:“证候”即为症状,如“但见一证便是”的“证”,即是小柴胡汤四个主要症状之一。证候是患病时出现的反应,是疾病的临床表现。如果人体没有出现患病时的证候反应,就没有“八纲辨证”。“伤寒六经病”也就不存在了。
《伤寒论》的绝大部分内容,除了方剂都是证候。398条有证候和相似的证候约500个,以及可以摸得着的脉象58个。本书选出常见的证候50个,遵胡希恕先生“以论释论”的原则,不涉及经络脏腑,进行了归纳、分析和鉴别。学生曰:“读完398条,有‘一屋散钱’之感。”冀查对此文,会有所裨益。
往来寒热,乃少阳病独有热型
恶风寒
《伤寒论》中,“恶风”出现13次,“恶寒”出现30次。
(一)表证的恶风
1.太阳病,头痛,发热,汗出,恶风,桂枝汤主之。(13)
2.太阳病,项背强几几,反汗出恶风者,桂枝加葛根汤主之。(14)
3.太阳病,项背强几几,无汗,恶风,葛根汤主之。(31)
4.太阳病,头痛,发热,身疼,腰痛,骨节疼痛,恶风,无汗而喘者,麻黄汤主之。(35)
5.伤寒四五日,身热,恶风,颈项强,胁下满,手足温而渴者,小柴胡汤主之。(99)
【按】恶风、恶寒是指患者怕冷恶风的感觉,病位在表,为外感病及内伤杂病中的常见证候。恶风是有风才恶,汗出多时必恶风,是表虚证。无汗恶风是表实证。表虚证只能用轻剂解表,治以解肌(16)祛风,调和营卫(53、54、95),用桂枝汤、桂枝加葛根汤之类。表实证须用重剂发汗,治以辛散解表,宣肺平喘,用葛根汤、麻黄汤之类。小柴胡汤的适应证也有恶风,是半表半里证的恶风(99),法当和解,不能攻里,也不能解表。
……
上面是书中的一段原文。
为了让读者看看此书是什么样子,我特选取了一段原文。
读者一看就明白了,如此直观的展示,要比我单纯去描述强。
本书就是将相近的证候归纳在一起,这样有利于读者比较和甄别。
比如刚才引述的那段前文就是将恶风寒细分为表证的恶风、虚证的恶风、表证的恶寒、虚证的恶寒,然后指出各自有什么特征证候,各自对应的方剂是什么,如此横向比较,可以加深读者的理解和记忆。
再比如讲,通过集中讲解“往来寒热”,可以让读者瞬间理解小柴胡汤与大柴胡汤、柴胡桂枝干姜汤三者的区别
往来寒热
《伤寒论》中出现6次。
1.伤寒五六日中风,往来寒热,胸胁苦满,默默不欲饮食,心烦喜呕……小柴胡汤主之。(96)
2.血弱气尽,腠理开,邪气因入,与正气相搏,结于胁下。正邪分争,往来寒热,休作有时。默默不欲饮食。脏腑相连,其痛必下,邪高痛下,故使呕也。小柴胡汤主之。(97)
3.伤寒十余日,热结在里,复往来寒热者,与大柴胡汤。(136)
4.伤寒五六日,已发汗而复下之,胸胁满微结,小便不利,渴而不呕,但头汗出,往来寒热,心烦者,此为未解也。柴胡桂枝干姜汤主之。(147)
【按】病在表多恶寒,病在里多发热。正气较弱,邪入半表半里,正邪交争,不相上下,则一阵寒一阵热,先寒后热,交替出现,称“往来寒热”,是少阳病的独有热型。既异于太阳表证之寒热并见,亦别于阳明里证之但热不寒。
邪入半表半里,往来寒热,治疗忌汗、吐、下,只能和解,用小柴胡汤。偏于实者,心下急,呕不止,与大柴胡汤。偏于里寒停饮者,胸胁满微结,小便不利者,与柴胡桂枝干姜汤。
不大便,有实证、虚证、津伤燥结证
有人便秘,读者会不会第一反应就是用泻下剂呢?其实,便秘也分多种,用药不对症的话,也会治标不治本。比如,日本《续建殊录》中记录的一个医案就很形象。
《续建殊录》曰:一老人大便不通,数日上逆头眩。医与以备急丸而自若,因倍加分量而投之,得利,于是身体麻痹,上逆益甚而大便复结。更医诊之,与以大剂承气汤。一服,不得下利,服三帖,下利如倾盆,身体冷痛不得卧,大便复结。又转医作地黄剂使服之,上逆尤剧,面色如醉,大便益不通。于是请治于先生。先生诊之,心下痞硬,少腹无力,即与桂枝加芍药生姜人参汤服之。三帖,冲气即降,大便通快。经过二三日,冷痛止,得卧,大便续通快。二旬之后,诸证去而复常。
陈雁黎总结,不大便有实证、虚证及津伤燥结证。
实证:不大便五至六日,或十余日,腹胀,腹满痛,烦躁,谵语,午后潮热,手足汗出,头痛眼花,无表证,此为燥屎内结,为阳、实、热证,应急下之,治以大承气汤攻下热结燥屎。
虚证:不大便五至六日,虽有腹胀,但初头硬,后必溏,燥屎未成,不可用攻下之法。
津伤燥结证:其人多汗,亡津液,肠中燥,大便硬,此为表虚里实,燥结未甚,可与小承气汤,破滞通腑;若胃热,小便数,胃气强脾气弱,经常便秘,大便艰难,可与麻子仁丸,润肠泻热通腑。
凡用攻下通腑之法,大便通时,止后服。
自利,不外脏有寒湿和内腑食滞两大病因
同样,腹泻的病因及对症方剂也存在很多,这就是中医明显高出西医的地方,西医对付腹泻办法比较少,为何有人吃了好多天止泻药也不好使,就是因为西药的止泻药不讲辩证。
本书里有一个急性肠炎案,是陈雁黎治疗的一个医案。
1992年,本院院长,男,50岁,体胖,平时体健,血压偏高。因受凉发烧,肠鸣腹泻,水样便,日七八次,已静点抗生素,时过两天,病不缓解,里急时来不及入厕,拉在床单上,要求服中药治疗,诊为湿热在里之急性肠炎,予半夏泻心汤加味。方用:法半夏12g,党参10g,黄芩12g,川黄连5g,生姜12g,红枣4枚,茯苓15g,炒白术15g,薏苡仁18g,陈皮6g。二剂,水煎服。服一剂,诸证明显减轻,服二剂而愈。
本书指出,下利是指大便稀薄,排便次数增多,今称泄泻、腹泻。下利涉及的病证极广,表现形式多种多样。《伤寒论》中下利出现有52次之多,对下利的描述,也是名目繁多:有“自利”“自下利”“利不止”“利遂不止”“微利”“快利”“泄利”“协热利”“热利下重”“下利清谷”“自利清水,色纯青”“身倦而利”“厥利”“久利”“吐利”。
凡自利者不外脏有寒湿和内腑食滞两大病因,治疗根据其兼证而治之。
里虚脏寒证:若下利清谷,手足厥逆而恶寒者,治以四逆汤,回阳救逆。下利更见脉微欲绝者,治以四逆汤,干姜用量增加一倍,名曰“通脉四逆汤”,意在温中回阳以通脉;若下利身有水气,腹痛,小便不利,四肢沉重疼痛者,治以真武汤,温阳利水。
里热里实证:若热利腹痛,里急后重,渴欲饮水者,治以白头翁汤,清热燥湿止利;若心下硬痛,热结旁流,下利黑水,臭秽不堪者,应急下之,治以大承气汤,峻下燥实热结;若热结旁流,便秘难忍,亦可用小承气汤,泻热通腑。
下利兼有表未解者,治以葛根芩连汤,解肌清热燥湿;下利兼有胸胁满而呕者,治以小柴胡加芒硝汤,和解清泄去实;下利兼有胃中不和,嗳气肠鸣,胃肠有水湿者,治以生姜泻心汤,和胃化湿;下利兼有水谷不消化,肠鸣,心下痞者,治以甘草泻心汤,和胃补中消痞。
下利之治疗原则:下利,呕逆,兼有表证,应先解表;下利兼有腹胀,身体疼痛,应先温里而后解表。若下利,证见口渴,能进饮食,手足温而不厥,身有微热汗出,脉虽弱而不紧,为阳气开始恢复。若下利,证见手足逆冷,或厥逆脉不至,烦躁不能眠,为有阴无阳,病情危重。
书中有许多干货分享,比如,《汗与溺的相互关系——胡希恕先生1963年讲课手稿》一文中有:小便不利则汗不出,小便数则汗自出,汗不出则肺气伤,肺气虚则小便不禁,表气畅则小便行。这些从诊室实践中凝结出的真知,比任何理论推导都更具说服力。
还有,胡老讲治咳嗽辨痰要点:
(1)稀水样痰,或痰中有水,易咳出,同时兼有气喘,病程长,即为痰饮,为小青龙汤证。
(2)黏稠痰,或黄或白,不易咳出,为麻杏石甘汤证。外感咳嗽,通过治疗咳出黄稠痰,量不多,若无表、里证,全身明显感到轻松,为即将病愈;若咳出黄稠痰,量多,有表证或里证,全身症状明显,则为病情加重。
(3)混合痰,包括稠痰、泡痰,喉中有水鸡声,同时有气喘,以证选用射干麻黄汤或厚朴麻黄汤。
(4)黄稠痰,变换体位时量多,或间隔咳出血痰,胸满而烦,胸部皮肤甲错,病程较长,为《千金》苇茎汤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