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编导读:《南华真经•逍遥游》中有这么一则寓言尧让天下于许由,曰:“日月出矣,而爝火不息,其于光也,不亦难乎……
《南华真经•逍遥游》中有这么一则寓言
尧让天下于许由,曰:“日月出矣,而爝火不息,其于光也,不亦难乎!时雨降矣,而犹浸灌,其于泽也,不亦劳乎!夫子立而天下治,而我犹尸之,吾自视缺然,请致天下。”许由曰:“子治天下,天下既已治也,而我犹代子,吾将为名乎?名者,实之宾也,吾将为宾乎?鹪鹩巢于深林,不过一枝;偃鼠饮河,不过满腹。归休乎君,予无所用天下为!庖人虽不治庖,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。”
许由是上古时期,著名的隐士,鄙薄名利,不以天下易其身。庄生终身不仕,其去取之间,断然分明矣!而这则故事,褒扬许由之意明显。《逍遥游》后来又谈到姑射山之仙子,餐风饮露。故知许由之轻天下,符合道家遗世独立之精神也。刘武《庄子集解内篇补正》云:“此段引许由不愿居天子之名,证明圣人无名”。其以名为宾为轻之意显然,则其不愿以天下乱其真可知也。
并且《庄子•让王》云:“道之真所以治身,其绪余以为国家,其土苴以治天下,帝王之功,圣人之余事”者也。足见庄子无意于治天下,认为人人自治而天下治矣,大家管好自己就好了。钟泰《庄子发微》云:“上闻言磅礴万物以为一,犹见有物也。此云孰肯以物为事,则并物而忘之,盖意又进矣!老子曰: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,万物作焉而不辞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是以功成而不居,义正类此。盖于是而无功之蕴阐发无遗矣。此其所以归之于神人也。”
郭象《庄子注》则云:“夫能令天下治,不治天下者也。故尧以不治治之,非治之而治者也。今许由方明既治,则无所代之。而治实由尧,故有子治之言。宜忘言以寻其况。而或者遂云:治之而治者,尧也;不治而尧得以治者,许由也。斯失之远矣!夫治之由乎不治,为之出乎无为也。取于尧而足,岂借之许由哉!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治无为者,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,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,斯之由也。”成玄英之疏,对于郭象的注是持肯定态度的。
余嘉锡先生《世说新语笺疏》云:“庄生曳尾涂中,终身不仕,故称许由而毁尧舜。郭象注庄,号为特会庄生之旨。乃于开卷便调停尧、许之间,不以山林独往者为然,与漆园宗旨大相乖谬,殊为可异。姚范《援鹑堂笔记》五十以为此为向秀之注,引秀答司马昭语为证。且曰:‘郭象之注,多本向秀。此疑鉴于叔夜菲薄汤、武之言,故城山林、当涂之一致,对物自守之偏狥,盖逊避免祸之辞与?’嘉锡以为姚氏之言似矣,而未尽是也。观《文学篇》注引向、郭逍遥义,始末全同。今郭注亦具载之。则此篇之注出于向秀固无疑义。但《文学篇》注又引《秀别传》曰:‘季与嵇康、吕安为友,注《庄子》既成,以示二子。’是向秀成书之时,嵇康尚无恙。姚氏谓‘鉴于叔夜菲薄汤、武之言’者,非也。或者后来有所改定耶?要之魏、晋士大夫虽遗弃世事,高唱无为,而又贪恋禄位,不能决然舍去。遂至进退失据,无以自处。良以时重世族,身仕乱朝,欲当官而行,则生命可忧;欲高蹈远引,则门户靡托。于是务为自全之策。居其位而不事其事,以为合于老庄清净玄虚之道。我无为而无不为,不治即所以为治也。《魏志•王昶》载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,且以书戒之,略曰:‘夫人为子之道,莫大于宝身全行,以显父母。欲使汝曹立身行集,遵儒者之教,履道家之言,故以玄默冲虚为名。欲使汝顾名思义,不敢违约也。夫能屈以为申,让以为得,弱以为强,鲜不遂矣。若夫山林之士,夷、叔之论,甘长饥于首阳,安赴火于绵山。虽可以激贪励俗,然圣人不可为,吾亦不愿也。’」昶之言如此,可以见魏晋士大夫之心理矣!向子期之举郡计入洛,虽或怵于嵇中散之被诛,而其以巢、许之不足慕,则正与所注《逍遥游》之意同。阮籍、王衍之徒所见大底如此,不独向子期一人藉以逊词免祸而已。嘉锡又案:《晋书•刘毅传》:‘文帝辟为相国掾,辞疾,积年不就,时人谓毅忠于魏氏。而帝以其顾望,将加重辟,毅懼,应命。’司马昭之待士如此,宜向子期之懼而失图也。”余嘉锡先生的这段论述非常精辟,故全录之。足见向秀之所以着意调和尧与许由,甚至是尊尧而抑许由,与庄子之意相悖,乃和当时士大夫之处境有密切之关系。当时士大夫重玄学清谈,所以都想倚重老庄之说,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合适的藉口和理由。于是乎,就不免曲解庄生之书了。
道家学说,本有别于儒家,自魏晋之后,遂有儒道合流之趋势,这和当时的政治氛围有关。至于唐朝之成玄英,享受国家待遇的道士,自然不可能将道家之思想和政府王权对立起来。是以后来,有三教一家之言,其实非也。而学《庄子》者,又不可执着于郭象的注,虽然说郭注很有名。冯友兰先生在其哲学史之中,将郭注和庄子分开来说,认为庄子是庄子,郭注是郭注,是有道理的。潘雨廷先生讲到其学习《庄子》的次序则是,先读《庄子》本文,后与郭注参看,然后又抛开郭注,再读《庄子》本文。